去西北的花家集是繞彎路，他們要去東南方的丁家灣城，但那裏距離這裏大約有三十五六裏，現在天色接近傍晚，他們很難在天黑之前趕到。雲逸風走在彌漫各種天然肥料氣味的田地間，一臉厭惡地說道：「我已經三十年沒有出現在莊稼地裏了。」三十年前是為了處理一樁兩個妖人大村莊之間搶水械鬥，並將兩個中位妖人家族卷進去的血鬥事件。

「這裏充滿生機。」指著在田地裏鋤草捉蟲和在小坡上放羊的下位妖人，杜明霞讚揚道：「他們好勤勞，所以我們才有飯吃有衣穿。」

修煉士也吃五谷雜糧，但幾乎沒有修煉士會種田。在靈池修煉的十年裏，她就看到白蓮仙子經常采藥草煉制丹藥，然後托人換取糧油布匹。她乾坤袋裏的金錁子銀錁子據說是父親江玉郎送給白蓮仙子的，仙子從來不用，這次拿出部分來給她用。

「勤勞？」雲逸風頓時古怪地望望她，轉臉詢問極少搭話的顏雪鵬：「顏兄弟，你這位師妹今年芳齡，是否從不知道妖人習性？」他看中的少女可以善良單純，但不能愚蠢無知！

顏雪鵬搖搖頭，道：「顏某人不知。」

他不知道杜明霞具體年齡，也不明白曾經生活在妖界蒼碧島的她為什麼對妖人了解得那麼少。難道江家除了讓孿生姐妹修煉什麼也不教導，直至其中一個成為繼承人才開始教導妖界知識？

「杜姑娘，下位妖人並不勤勞，如果沒有中位妖人監督他們、布置他們任務，他們寧可天天曬太陽，搶別人的食物吃。食物缺乏時，他們甚至會攻擊其他妖人，吃他們的屍體，所以我們基本不認為他們是妖【人】。單獨出現在下位妖人中間時，我們絕對要用力量和氣勢鎮壓住他們，否則會有點麻煩。」

雲逸風一臉嚴肅地解釋道：「我們時刻註意下位妖人野性難馴問題，一旦發現有下位妖人沒有主人命令就攻擊其他妖人，一律當場、當眾處死，用暴力壓制他們獵殺同類吞吃同類的野性。」

顏雪鵬也頷首道：「明霞，下位妖人只是身形像人，會說話，會做事，你不能將他們完全當【人】看待。他們智力較低，很容易讓本性控制理智，如果中上位妖人受傷落單，甚至還會出現被他們活活吃掉的事情，所以我才再三關照你，在妖界要時刻保持力量充沛。」如果身受重傷，最好去有中位妖人聚居的集鎮療傷。中位妖人雖然也有不少是勢利貪婪的，但比起下位妖人來，他們平和理智很多。

「啊？」杜明霞頓時被驚嚇住了。妖人如果是妖人，不能用「人」的常理判斷他們的行為！

「我們去前面那個村莊看看，如果合適，我們就在那裏借宿一夜。」雲逸風道，提起今早換上的趕緊白袍抖抖上面沾到的灰塵，飛身而行。

顏雪鵬和杜明霞也緊跟著他。顏雪鵬自認熟悉妖界，但如果有人熱心帶路，他還是很願意的。一般情況下，只要還沒有確定對方是敵人，中位妖人都不敢直接攻擊上位妖人，他相信雲逸風會隱藏起身份，順利通過蒼碧島江家的領地。

中間三十來座青磚紅瓦高墻大院，周圍四五百個泥房草棚木屋，這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妖人村莊。住在高墻大院裏的是中位妖人家族，他們是這片土地的所有者兼管理者，也是這片土地上下位妖人的主人。

雲逸風認定杜明霞是生長在與世隔絕的靈霧山，借著她不知曉妖界常識走近她身邊和她聊天。顏雪鵬雖然也知道這些常識，但因為一開始就不想和純血女妖有過多牽系，就什麼也沒說，現在被雲逸風搶著說了，他只能默默地走在他們身側，嚴防風流男妖對不谙世事的純潔少女施展無恥魅力。

「哦，是這樣啊。」

「嗯嗯，我知道了。」

杜明霞不斷點頭回應。經由雲逸風的熱心，她這才知道，妖界奇特的家族統治方式類似於她前世從書本上了解的歐洲領主統治方式。這裏的主人雖然是中位妖人，但身份只是鄉村土財主，他們需要向身份更高貴的中上位妖人交稅納貢。十大家族組成的聯盟議會統治整個妖界，每隔五十年按照家族勢力重新分配權力。九千年來，十大家族有半數是不穩定的，剩下的半數勢力排名也時高時低，只有江家自從成為第一世家之後就沒有再失去這個響亮的頭銜。江家女妖相當於妖界的女皇，只是沒有女皇稱號而已。

隨意敲開一戶人家的青銅大門，雲逸風微擡下巴冷漠傲慢地告訴這家主人，他和他的同伴需要住宿。黑發綠眼的胖主人恭敬地詢問過雲、顏、杜的姓名來歷後，將他們引入自己客廳，上好茶招待，然後站到客廳外吩咐下人準備上等酒席布置乾凈房間。戰亂時候，在無法確定上位妖人是不是自己一方敵人的時候，中位妖人都不敢直接冒犯上位妖人。

「這也成？」依然戴著帷帽的杜明霞輕聲問坐在邊上矜持喝茶的顏雪鵬。雲家男妖隨意進入人家借宿，還一臉紆尊降貴的樣子。

「這是特權！」

顏雪鵬瞥一眼忙著指揮下人的胖主人，嘴唇翕動：「妖力和身份決定一切！你我三人的容貌氣勢決定我們能輕易鎮壓住下位妖人，從容接受中位妖人的款待。」明明沒有聲音傳出來，但他的話清晰地傳入杜明霞的耳中。

透過黑紗盯著他的嘴唇看看，杜明霞小心翼翼地問道：「法術？」武俠小說中的傳音入密功夫？蓮姨怎麼沒教她？

「算是。」顏雪鵬回答道，好似知道她死盯著自己看，迅速轉頭欣賞客廳的裝飾。按照妖人習俗，他們去寢室休息還有特別款待，就不知道風流的雲逸風現在還接不接受這種款待。

「可不可以……」遲疑了一會兒，杜明霞期期艾艾地問道：「教我？」

輕輕頷首，他表示願意教她。

疑惑地望望低聲自言自語的杜明霞，再望望顏雪鵬，雲逸風略一思索頓時恍然大悟，陰柔俊秀的白皙臉龐逐漸蒙上一層寒霜。他熱情地領路，而他們總是對他不冷不熱，背著他說悄悄話。

很快，一桌豐盛的晚餐準備好了。胖主人非常熱情地招待著尊貴的客人們。這導致三位客人坐在大八仙桌前，而他這個主人站在客人們的身後幫忙家中奴仆上菜。

身體微微傾向坐在自己右側的顏雪鵬，杜明霞低聲問道：「主人為什麼不坐下？」

望望正殷勤替雲逸風倒酒的胖主人，他淡定密語：「沒有上位妖人許可，中位妖人不得和上位者同席。」有純血妖在，他這個混血半妖絕不多事。

哦。

杜明霞繼續低聲問道：」我可不可以拿掉帷帽？這樣很不方便。」她總不能每次都夾點菜繞過遮臉的黑紗吧？湯湯水水的，昨天剛買的帽子就要清洗了。

頓了頓，他道：「可以，但你最好表情高傲冷漠點。這裏是蒼碧島江家的領地，也許主人看到過江家女妖，你一露臉也許就告訴他你的血統了。不過你不用擔心暴露身份，他是不敢詢問你為什麼不姓江。」

男妖愛褻玩各種美女，身邊美女環繞是很正常的事情。力量不遜於男妖的女妖也愛和美男在一起，但她們中某些人有點愛惜羽毛，常常改名換姓追逐美男。

端正端正臉部表情，杜明霞緩緩地將帷帽摘下。侍奉在她身後的一名女性中位妖人連忙雙手接過她的帷帽，小心地放到別處。

一張清艷絕美的臉龐頓時展現在眾人面前。她神情淡漠，一雙寒星亮眸如同兩顆封在冰裏的黑曜石，粉紅色櫻桃小嘴冷冷地抿著，優美雪白的下巴驕傲地微擡著，周身隱隱浮動著煞氣。

「啪——」胖主人手中的酒壺陡然掉在了地上。他慌慌張張地跪下，雙手覆地額頭貼著地面，顫聲道：「請……原諒，少……」

「閉嘴！」清艷倨傲的少女冷叱道：「起來，坐那邊去。」下巴指向八仙桌上空著的一邊。

「是是是是。」驚恐萬狀的胖主人連忙撈起袍裾起身，顫顫巍巍地坐在八仙桌邊。能被允許和上位者同桌是一種榮幸，但他現在是如坐針氈。他怎麼也沒有想到尊貴的江家少主會出現在他的府中。兩位俊美上位男妖是她的新寵嗎？糟糕，他剛才吩咐下人去內宅傳話了，請家中女眷梳妝打扮過來陪酒。

江雅韻！

坐在杜明霞左首的雲逸風怔怔地望著她，腦中瘋狂閃過一個念頭：她雖然現在相對弱小，但一定能成長到和江雅韻抗衡！雲家和麒麟山江玉郎結盟這步棋沒有走錯！

不愧是孿生姐妹，連氣勢都能模仿到以假亂真的地步。

顏雪鵬凝望了她一會兒，立刻轉開眼眸，垂下纖長濃密的黑色眼睫毛。麒麟山江玉郎得到這個女兒的支持，也許真能擊退蒼碧島江艷芳分家自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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